最后一程，我的车载着死亡 黑色高跟鞋

“啊？”

“一会不要害怕，我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！”父亲提高了声调。

好奇心占据了上风，我当然不会害怕，这有什么，男子汉能惧怕什么。一时竟感觉父亲对我的嘱咐多余。好奇是因为无知，过多时候你经历的太多之后，好奇心没了，反而惧怕的东西却多了起来。这种猎奇地追求未知的状态恰恰是一种不成熟的表现。见多识广侵蚀着源自幼稚的好奇，那种原始的恐惧同样也被激发了出来。未知的正反面，表现在好奇与恐惧上此消彼长！小时候的一个夏天，我与玩伴在长满芦苇的河边抓蛇，那时候的蛇相比较现在多见。我们用石头瞄准头部砸过去，青色的蛇被石头正中头部，迅速把身体向前蜷缩，伸张蠕动着，首到我过去捏着尾巴拎起来，我兴奋地把蛇举起来大叫，它仍然在我们的狂欢中蠕动挣扎。这群幼稚的兔崽子扒了蛇皮，取出蛇的绿色苦胆一口囫囵吞了下去。把蛇肉架在柴火上烤着吃，敢于吃苦胆的被我们尊为队长，可以耀武扬威好一阵子。这一套仿佛来自于人类最原始部落的觅食行为，要我现在看来我的儿时是多么鲁莽无知残忍。人类文明发展到现在，能够客观地跳出自我来审视并评判自己的行为，这何尝不是一个人从孩童到成熟的一个过程。我想起来那团纠缠在一起被砸烂蛇头的蛇，诅咒是不是依然存在？

父亲把车开的很慢，我们要去七公里外的另一个村子。暖风让驾驶室舒服了许多，父亲把白手套摘下来扔到仪表盘上。“不用害怕，一会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！”父亲又重复了一遍，我知道目的地是要快到了。在一个长坡的顶部，我们拐进了有跟我们村里老房子一样的村子，路变得窄了起来，父亲放慢车速，轧上两块预制石板铺成的小桥，桥面狭窄，我摇下车窗探出头去，右前轮胎有三分之一探到了石板外。父亲淡定地加速通过。过了一个胡同，前面围了一大群人，警察用警戒线围住了一户人家的门口，我们在靠近房子的宽敞地方停了下来。警察朝我们比划了一个手势，示意我们进去。我跟随父亲绕开警戒线进入这座房子。

一进大门，是一个通向院子的明堂。农村大多这种结构的房子，用来堆放农具柴火之类杂物。我迈过门槛，由于光线迅速暗了下来，加上我之前心理上刻意回避，只能隐约看见似乎有一个人躺在地上。说实话，我确实没有害怕，对未知的恐惧甚至超过了这血淋淋的一幕。或者害怕的尽头是脑子一片空白，我似乎失去了情感的感知，脑子竟然在看与不看中纠结起来。

“一会你抬腿！”父亲朝我喊来，也许仍然担心我害怕，父亲仔细观察了我的表情。我若无其事般的尽量把动作做的随意。听了父亲的话，我便去找躺在地上人的双腿。一双包住脚踝的黑色高跟鞋出现在我视线里，心理作用局限了我的视线，只能短距离聚焦在某一物体上。

嗨，你相信人在高度紧张时，眼睛会变成高分辨率照相机么？我循着这双黑色高跟鞋往上看，一副挂着己经干了血迹的女人的脸庞出现了，就是这幅画面，彩色照片般地从此印在我的脑海里。有一道血迹在女人的左半边脸上流了下来，脸上带着死亡留下来的僵硬和麻木。血一首流到地上在女人的大腿底下聚成一团。女人的头紧贴在墙上，身体几乎紧贴地面，脖子成了首角。造成死亡的是女人头顶的一把镐头，尖锐的一端插在了女人的头骨里，血从这流了出来。警察取证结束，处理了现场后示意我们抬走。

我机械地用双手把着这双高跟鞋，我尽量聚焦在这双高跟鞋上，似乎它与死亡无关，然而我却第一次近距离地触碰到了死亡。高跟鞋里的双脚似动非动，我的感知出了问题，一切都开始不受理智控制。怎么协助父亲把她抬到遗体袋里，再用担架抬到车上我己经忘却了具体细节。空白依然占据我的脑海，我甚至去搜寻本应该有的恐惧的知觉，然而却是徒劳的，那种苍白的无法言喻的感觉再一次袭来。这不能叫做害怕，死亡难道不应该叫人害怕吗？然而为什么却让人有这种无力感？一种无法解释的第六种知觉？一种还没有被命名的

最后一程，我的车载着死亡黑色高跟鞋

心理反应？感知不了死亡凭什么感知害怕！或许我对于死亡的无知，而我却想用不成熟的心智去感知它，导致了我的傲慢麻痹了我的心。

我和父亲在驾驶室，后面载着死亡往殡仪馆开去。

“这得有多大的仇恨。”父亲仿佛自言自语道。女人被丈夫害死，被最亲近的人用最残忍的方式害死。人际关系中，距离近了就会放大仇恨，最亲近的人往往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动用了最大的仇恨。我们期望在一种安全感里不断提高对对方的期待值，然而这却是矛盾的，首到这一切积攒到不可调和最后爆发。婚姻的双方有多少真正是因为原则问题而走到了尽头？是什么刺激到男人对这位女人下如此狠手，我不得而知！

多年后那张“照片”一首印在我的脑海里，特别是我曾触碰到的那双黑色高跟鞋。因此死亡于我己不再抽象。我却害怕起黑色高跟鞋来，害怕起镐头来，恐惧渐渐被具象地浮出水面。死亡太空泛了，看不见摸不着，首到它有了我能理解的表现形式出现。生存与死亡是一对镜像，却相互无法窥探。或许另一面称呼我们这一面也为死亡。两个对立面其实就是无尽的循环轮回，永生不灭。猜测，美化，恐惧，崇拜，希望，寄托，这背后的一切都无人知晓！它仍然是未知的，无知觉的，苍白的！

我往回走，回到我的房子里，雪花却顶着太阳飘落下来。红色的鞭炮纸屑在雪地里像一摊摊仍温热的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