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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人挑了个角落坐下，见孙二娘终于不再关注这边，不约而同松了口气。
“杜仲哥，你好不义气，竟自己跑了！”
杜仲扒了口饭，五谷斋大锅菜，荤菜虽称作“荤”，但在如今世道，能有点肉沫已经不错，今儿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多肉。
“我哪里是跑了，是让给你！你不是最想抱媳妇吗？”
语罢，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，又露出了个标志性的憨憨笑容。
姚修诚没觉得有什么不对，他反而受到提醒，顿时一愣：
是啊，我不是想抱媳妇吗？我跑什么？
不行，我得找回去！
他想通了，正要回去找孙二娘，杜仲却拉住了他，“吃饭，吃饭”。
他犹豫了一下，觉得晚一天媳妇也不会跑了，就坐了下来，乐呵呵地吃起了饭。
“杜仲哥，你说孙二娘怎么变了个人似的，你也是……难道是医馆风水变了？
我听说风水先生说，死人生人是有可能改变风水的，而风水这东西也会影响人……”
杜仲耐心地听着他的小道消息，不时感慨一声，“今儿肉真多”。
话音落下，又有一个声音带着几分讨好，在二人身边响了起来：
“你们听说了吗，大夫点的小炒和我们不同，肉更多，带皮猪肉一炸，啧，贼香！”
两人都是一愣，朝着桌旁望去，敲报丧鼓的许富贵不知何时站到了两人桌子旁。
他觍着笑，眼珠滴溜溜一转，弯下腰，就坐到了杜仲旁边。
姚修诚不介意他坐下，对刚刚的话才反应过来，有些不信：
“真的吗？不都是一个厨子做的？”
许富贵嘿嘿一笑，摇了摇头：
“你太老实了，不想想，都是一个厨子，但用的料会一样吗？”
他扯了扯袖子，“你看，都是衣服，我们一共才发六套，大夫们呢？每年都有六套！”
许富贵见其面露恍然大悟之色，心中暗暗点头，便侧过脑袋，朝杜仲柔声道：“你说呢，杜儿哥。”
杜仲嫌他挤在一旁碍事，还热，拉开了些距离，只是微微点了点头。
许富贵依旧笑眯眯的，还神神秘秘地从怀里掏出了一黄纸包，像个药包，但浸出的油花与散出的芳香，让人一看便知装的肯定不是药。
他将黄纸包拿到桌子中央，缓缓摊开，里面放着四个小巧精致的白玉糕。
“这是我家做的桂花糕”，他望了两人一眼，一手收回，另一手指着糕点，“尝尝？”
姚修诚本还有些犹豫，见到许富贵姿态不似作伪，才捻起了一块糕点。
桂花糕入口即化，他一下就瞪大了眼睛。
早就听说许富贵家里开糕点铺的，每天都给大夫们带点心，他却还从未尝过。
今个一尝……
决定了，为了每天能吃上桂花糕，他也要成为大夫！
杜仲对糕点兴趣不大，粉质粗糙、油光发亮的模样，让他一看就没有食欲。
他只是掰下一小块，做了个样子，便问起了在意的话题：
“许富贵呀……”
许富贵连忙将脸凑了过来，“叫我小许，或者富贵就好了！杜儿哥有什么事吗？”
“嗯，我就是想问问，关于你继承家业的事……”
六人通铺屁大点地方，谁还能藏住什么**？
是以，许富贵家里是开糕点铺的，以及本该继承铺子做个糕点师傅，却被送到了医馆要吃医术这碗饭，大家伙都知道。
只是……在许富贵口里，他是因为得罪了同行，被人下药害了舌头，尝不到味，才来医馆。
杜仲却隐约觉得，这里面或许还有蹊跷。
而许富贵这边，一听到问题也是愣了——杜儿哥平日说话，没这么清楚吧？
很快，他又释然了，杜儿哥平日也不是没有机灵的时候，这算什么？哪里比得上王蒋两位大夫的对话来得让人惊讶！
他思索了一下，觉得两人都是傻愣傻愣的，不会乱嚼口舌，再加上自己的事也没什么人打听了，说出去也没大碍。
于是，他一定神，便缓缓开口道：“事情还得从两年前说起……”
……
田丰一年十二月二十四日
那时正逢大饥荒过去，迎来了荒年后的第一年丰收，家家户户都开心极了。
这“奉祀灶君，焚香祀送”的礼节，自然也是弄得热热闹闹的。
许家本就是做糕点的，糖元宝、炒米糖、花生糖、芝麻糖、糯米团子……一系列堵灶王爷嘴的点心自然是一应俱全。
许富贵那时还是家里帮厨，也知道奉祀灶君的规矩：
上面这些点心都是给灶王爷的，要等次日烧了灶君旧像，灶台上贴上了新像，凡人这时才能够吃。
但他……偏偏就吃了。
糖元宝下肚，一日无事，他也就没在意。
谁料到了晚上，家里突然进了贼，还正巧在他的屋外。
他抄起床头家伙，推开门，嘿，这贼人真是没有半点自知之明，拖着张桌子就自顾自地吃了起来！
许富贵正要冷笑一声，却倏忽一愣——自己嘴里怎么漏气呢？
他伸手一摸，脸瞬间唰白！
舌头没了！
再一看去，那贼长着个灶王爷的脸，嘴里正叼着个红色东西。
他后背一下就被冷汗给打湿了——这哪是什么糕点，分明是自己的舌头！
公鸡报晓，一夜过去
许富贵面色青紫，身子抖了一夜，愣是半点声响都发不出来，到早上才被他爹发现。
二老可愁坏了——舌头坏了，可不只是发不了声，还吃不下饭呀！
找了医馆大夫，将药强灌下去，没用。
又找了寺庙和尚，什么佛祖菩萨都拜了个遍，没用。
愣是有个道士自己找上门来，才给他“接”上了个别人身上取下来的舌头。
别人是谁暂且不说，反正这许富贵是好了，还比原来来得更灵巧。
但舌头终究不是自己的，大部分能力都在，唯独丢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味觉。
什么酸甜苦辣咸，统统尝不见。
如此，二老叹气一声，断了传承糕点铺的念头，才找人托关系把他送到了平仁医馆。
……
听完许富贵的遭遇，姚修诚这憨憨，就是一拍桌子——“这也太小气，太歹毒了吧！”
许富贵闻言，脸色倏忽一变，连忙摆手，这才让姚修诚止住嘴，好险没直呼出灶王爷名讳。
